心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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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魔
陸鴉一聽說院中有人，立刻拔出桃木劍，作勢要往裏沖，卻被王卻一把摁住，示意他往院子裏看去。
只見院中的那口古井邊，一個長發女子正坐在那裏，背對著他們梳頭。那女子穿著一襲綠羅衫，一頭青絲長及腳踝，身形卻十分單薄，只看背影的話，無疑是個美人，就不知道正臉長什麽樣了。
陸鴉朝王卻比了個手勢，示意兩人分左右包抄過去，將那女子擒住。
王卻會意，立刻幻化出一桿三尖兩刃槍，跟陸鴉一左一右，朝那女子靠近。
這時那女子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梳子，輕嘆一聲道：“陸郎，你既然已經來了，為什麽還要躲著我呢？”
陸鴉一聽見這個聲音，頓時渾身一震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：“方玉兒，怎麽會是你？”
那女子轉過身，露出來一張哀怨的面容說道：“陸郎，原來你還記得我。”
王卻一時間看不懂這劇情走向，只得咳嗽了一聲，朝陸鴉問道：“這位是你認識的人？”
名叫“玉兒”的女子站起身，蒼白如雪的臉上露出一種楚楚可憐的神情，朝陸鴉說道：“那日你驅邪之後，我便被鎮在這口古井之下，永世不得翻身！如今你終於回來了，是來放我自由的嗎？”
陸鴉吞了一口口水說道：“方玉兒，自古正邪不兩立。你是妖，我是道士，我鎮壓你本就是應該的。你不應該心存怨恨，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井下，為你過往犯下的錯誤贖罪。”
“贖罪？”方玉兒雪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淒艷的笑容，恨聲道，“當日你為了接近我，對我巧言令色，海誓山盟，又何嘗是君子所為？如你所說，我是妖，天生就靠吸食凡人的精氣為生，又何錯之有？”
陸鴉瞠目結舌道：“這、這……”
王卻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這一幕，這時卻忽然說道：“玉兒姑娘，你可是還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？”
方玉兒看了王卻一眼，點頭道：“不錯。我的心願就是……殺了他！”她說著化作一陣妖風，朝陸鴉直撲而去。
“當心！”王卻一嗓子喊醒了陸鴉，及時避開了方玉兒致命的一擊。陸鴉見勢不妙，急忙使出了道家的五雷神咒，試圖引來天雷驅散這妖邪，沒想到天上雷聲陣陣，卻怎麽也引不下來。
方玉兒見狀便笑道：“你負了我，道心已毀，還想引天雷來劈我？納命來！”陸鴉見她來勢洶洶，連忙怪叫一聲，往王卻身後躲去。
王卻一臉無奈，隨手一揮三尖兩刃槍，攔下了方玉兒兇猛的攻擊，一邊回頭道：“你一直這麽東躲西藏的也不是辦法，你倒是給她一個交代呀。你還不明白嗎？”
陸鴉百忙之中居然還有空擡起頭問道：“明白什麽？”
王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，“這個方玉兒並不是真正的方玉兒，而是你的心魔！”
陸鴉聞言巨震，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仍在不依不饒撲來的方玉兒，難以理解地問道：“這怎麽可能？她看起來簡直真的不能再真了！”
王卻搖搖頭說道：“虧你還是個修道之人。這麽簡單的事情，還需要我來點醒你。”他說著手一抖，三尖兩刃槍立刻化作一塊紅綾，將那個方玉兒直接捆了起來。
陸鴉咋舌道：“好家夥，連混天綾都出來了。李兄你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？”
王卻手一抖，那個被他捆住的方玉兒瞬間變了一張臉，竟變作了陸鴉自己的模樣，還齜牙咧嘴地朝陸鴉喊道：“你這個臭道士，快點放開我！”
陸鴉這才信了王卻的話，有些好奇地走到那個“陸鴉”面前，甚至擡起手戳了戳他的臉頰，一臉驚訝地說道：“這真是我的心魔所化？”
“真的不能再真了。”王卻指著那個“陸鴉”說道，“當年你辜負了方玉兒，將她鎮壓在古井之下，此時卻成了你的心魔，因此你構建出來的世界裏，始終有一個地方是你無法正視的，結果就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。所謂的疑心生暗鬼，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吧。”
陸鴉見那個“陸鴉”時而變成方玉兒的臉，時而有幻化成自己的臉，簡直有說不出的別扭，只得朝王卻求救道：“李兄，那現在該怎麽辦啊？我總不能掐死我自己的心魔吧？”
沒想到王卻居然說道：“也不是不可以啊。不過我不建議你這麽做。因為這心魔實際上是你內心的一部分，假如你用暴力手段清除的話，最終受傷的也會是你自己。”
陸鴉哭喪著臉說道：“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那現在怎麽辦？我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裏，把方玉兒給放了吧？這麽多年過去，估計她早就化成灰了。就算她沒死，我也不能把她放出來害人呀。”
王卻想了想之後說道：“這樣吧。我來替你試一試，但是我不保證效果啊。如果真的讓你元神受損，可不要怪我。”
陸鴉立刻驚喜地說道：“那就有勞李兄了！”
王卻其實也沒幹過這種活，心裏多少有些沒底。不過他既然已經看穿眼前之物是陸鴉的心魔所化，大概要怎麽消除還是知道的。畢竟他已經在網上閱讀了成千上萬本類似的小說，正所謂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。就不知道陸道士知道他的驅邪知識都來自於網絡小說，會不會嚇得暈死過去。
王卻咳嗽一聲，擡手一揮，眼前的宅院立刻變成了一座春光明媚的小院。
陸鴉驚奇地說道：“這好像是之前我跟方玉兒住過的地方。”
王卻點點頭說道：“沒錯。這是我從你的記憶裏抽取出來的影像，你們就是在這裏相識的吧？”
陸鴉露出一種懷念的表情，看著眼前的小院說道：“是的。當年我剛剛學成下山，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就是來這個小鎮上做法事。”
隨著陸鴉的回憶，眼前的小鎮如同一副畫卷一樣徐徐鋪開，展現出了一段驚人的過往。
陸鴉第一次下山，來到了一座江南的古鎮上。
那一年的杏花微雨，方玉兒站在一座石拱橋上，朝陸鴉嫣然一笑，問道：“小道士行色匆匆，這是要去哪兒呀？”
陸鴉修的是無情道，一向不近女色，見那女子妖嬈嫵媚，煙視媚行，料想不是什麽正經人物，便想著繞開她過橋。沒想到兩人錯身而過時，方玉兒忽然“哎呀”一聲，便往他懷中倒來。
陸鴉嚇得一動也不敢動，任由方玉兒抱住了自己，心中狂念“無量天尊。”
方玉兒見狀“噗嗤”一笑，用一只細白的手指戳了戳陸鴉的胸口，嗔怪道：“你這人，怎麽跟塊木頭似的？一點也不可愛。”
陸鴉偷偷地睜開一只眼，見那女子正一臉俏皮地望著自己，嚇得又念了一聲“無量天尊。”
方玉兒卻不肯放過陸鴉，不依不饒地說道：“小道士，我的腳崴了，你得負責。”
陸鴉苦著一張臉說道：“女施主，明明是你自己朝我跌過來的，怎的還賴上了我？”
女子眼珠子轉了轉，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說道：“這樣吧，你把我背到家裏去，我就原諒你。”
陸鴉見那院子也不是很遠，以為那女子真的崴到腳了，只得認命地蹲下身來說道：“姑娘你上來吧。”
女子笑嘻嘻地爬上陸鴉的後背，一面給他指路，一面問道：“小道士，你叫什麽名字呀？”
陸鴉覺得那女子輕若無物，心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，但是他此時修行尚淺，涉世未深，便老老實實地地回答道：“貧道姓陸名鴉，師從茅山涼虛真人。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？”
女子湊近陸鴉耳邊，吹氣如蘭似的說道：“小道士，我叫‘方玉兒’，你可記住了。”
自那以後，陸鴉每次來這裏做法事，只要路過那座小院，都會進去喝一杯茶。時間長了，他跟方玉兒也成了知己好友。
據方玉兒所說，她家本是城中富戶，只因家境敗落了，因此才一個人住在這小院裏。
陸鴉自幼在山上清修，對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，因此絲毫不覺得一個妙齡女子獨自住在小院子裏，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。他們兩個人經常坐在一起談詩論道，吟風弄月，真是好不快活。
直到有一天，陸鴉接到了城郊一所大宅院的捉妖訂單。
夜半時分，陸鴉依約來到那所宅院。白天的時候他已經踩過點，圈定了這裏的妖氣來自於城東。
巧的是，方玉兒的那所小院也在城東。
陸鴉也沒多想，只當是巧合。偏偏就在那天夜裏，觸動他捉妖法陣的，就是方玉兒。
兩個人在月下相對無言，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面了，也都沒有想到，居然會在這樣一個難堪的情景下重逢。
方玉兒冷冷地看著陸鴉說道：“怎麽？你要把我給收了嗎？”
陸鴉一臉的糾結，“你居然是個妖？你怎麽能是個妖呢？我的照妖鏡明明從來也沒有提示過啊！”
方玉兒冷笑一聲道：“你那面破鏡子早就被我給偷偷換了。”
陸鴉頓時無語了。
方玉兒倒是先不耐煩了，喝道：“你到底打不打？！”
陸鴉看了看左手的驅妖符，又看了看右手的桃木劍，一時間犯了難，苦著臉說道：“怎麽打？是你打我，還是我打你。”
方玉兒都被這天真單“蠢”的小道士給氣笑了，臉上煞氣一閃，頓時變作青面獠牙之相，手中的指甲足有半尺長。
陸鴉被唬得往後一跳，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桃木劍自衛，沒想到方玉兒卻只是虛晃一招，口中大喊著“道長好厲害”，又把院子裏的雜物到處亂扔，如此這般折騰了一番之後，便朝陸鴉眨眨眼睛，跑掉了。
自那以後，這就成了他們固定的捉妖模式。
方玉兒先潛入某大戶人家作亂，然後由陸鴉上門捉妖，自然次次都馬到成功。所得銀錢他們五五開分賬，也解了小道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燃眉之急。
日子久了，方圓百裏都知道茅山上來了個厲害的小道長，驅鬼捉妖無往不利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們把茅山上的天師給招來了。
天師是陸鴉的祖師爺，自然不是他那點微末道行可比，一眼就看穿了他們二人的小把戲，頓時勃然大怒，不但用柳條狠狠地抽了陸鴉一頓，還威脅他如果不把方玉兒的鎮壓了，就要把他押回茅山閉門思過，一輩子關在小黑屋裏。
陸鴉沒有辦法，只得硬著頭皮去降方玉兒。方玉兒不知道這段前因後果，依舊按照老套路開始表演，可是沒想到這次，陸鴉居然真的將她鎮壓在了古井之下。
陸鴉永遠也忘不了方玉兒被他鎮壓前的那種眼神，那是一種同時混雜了絕望，不甘，又帶著一絲釋然的表情。
從始至終，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的，始終都只有他自己而已。
一晃就是十年的光陰。
陸鴉再度面對著院子裏的那口古井，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。
王卻不知何時出現在陸鴉的身後，說道：“你說你修的是無情道，卻偏偏對一個妖動了情，這就是你的心魔來由。陸鴉，這一次你必須做出選擇，這一劍是斬了你的意中人，還是斬了你自己的心。”
陸鴉閉上眼睛，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。當年他已經錯過一次，難道今時今日還要再錯一次嗎？
偏偏這時王卻又說道：“所謂的妖，在我看來其實不過是另外一種生命形式罷了，雖然與我們人類有些不同，卻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倘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，那這顆星球遲早會走向真正的覆滅。”
說到這裏，王卻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抹，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，紫羅蘭色的眼睛中閃爍著無機質的彩虹色光芒 ，顯示出此刻他的內心也並不平靜。
陸鴉震驚道：“難道你也不是人類？”
王卻點點頭說道：“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說，我的確已經不是人類，但是我一樣擁有人類的意識和情感。那麽我算不算是人呢？”
陸鴉思忖片刻，鄭重地朝王卻一拱手道：“多謝李兄，貧道受教了。原來是我執著於修道本身，卻忘記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道。”
他說著痛快一笑，揮劍便朝身後的那個自己斬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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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鴉朝王卻比了個手勢，示意兩人分左右包抄過去，將那女子擒住。
王卻會意，立刻幻化出一桿三尖兩刃槍，跟陸鴉一左一右，朝那女子靠近。
這時那女子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梳子，輕嘆一聲道：“陸郎，你既然已經來了，為什麽還要躲著我呢？”
陸鴉一聽見這個聲音，頓時渾身一震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：“方玉兒，怎麽會是你？”
那女子轉過身，露出來一張哀怨的面容說道：“陸郎，原來你還記得我。”
王卻一時間看不懂這劇情走向，只得咳嗽了一聲，朝陸鴉問道：“這位是你認識的人？”
名叫“玉兒”的女子站起身，蒼白如雪的臉上露出一種楚楚可憐的神情，朝陸鴉說道：“那日你驅邪之後，我便被鎮在這口古井之下，永世不得翻身！如今你終於回來了，是來放我自由的嗎？”
陸鴉吞了一口口水說道：“方玉兒，自古正邪不兩立。你是妖，我是道士，我鎮壓你本就是應該的。你不應該心存怨恨，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井下，為你過往犯下的錯誤贖罪。”
“贖罪？”方玉兒雪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淒艷的笑容，恨聲道，“當日你為了接近我，對我巧言令色，海誓山盟，又何嘗是君子所為？如你所說，我是妖，天生就靠吸食凡人的精氣為生，又何錯之有？”
陸鴉瞠目結舌道：“這、這……”
王卻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這一幕，這時卻忽然說道：“玉兒姑娘，你可是還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？”
方玉兒看了王卻一眼，點頭道：“不錯。我的心願就是……殺了他！”她說著化作一陣妖風，朝陸鴉直撲而去。
“當心！”王卻一嗓子喊醒了陸鴉，及時避開了方玉兒致命的一擊。陸鴉見勢不妙，急忙使出了道家的五雷神咒，試圖引來天雷驅散這妖邪，沒想到天上雷聲陣陣，卻怎麽也引不下來。
方玉兒見狀便笑道：“你負了我，道心已毀，還想引天雷來劈我？納命來！”陸鴉見她來勢洶洶，連忙怪叫一聲，往王卻身後躲去。
王卻一臉無奈，隨手一揮三尖兩刃槍，攔下了方玉兒兇猛的攻擊，一邊回頭道：“你一直這麽東躲西藏的也不是辦法，你倒是給她一個交代呀。你還不明白嗎？”
陸鴉百忙之中居然還有空擡起頭問道：“明白什麽？”
王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，“這個方玉兒並不是真正的方玉兒，而是你的心魔！”
陸鴉聞言巨震，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仍在不依不饒撲來的方玉兒，難以理解地問道：“這怎麽可能？她看起來簡直真的不能再真了！”
王卻搖搖頭說道：“虧你還是個修道之人。這麽簡單的事情，還需要我來點醒你。”他說著手一抖，三尖兩刃槍立刻化作一塊紅綾，將那個方玉兒直接捆了起來。
陸鴉咋舌道：“好家夥，連混天綾都出來了。李兄你還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？”
王卻手一抖，那個被他捆住的方玉兒瞬間變了一張臉，竟變作了陸鴉自己的模樣，還齜牙咧嘴地朝陸鴉喊道：“你這個臭道士，快點放開我！”
陸鴉這才信了王卻的話，有些好奇地走到那個“陸鴉”面前，甚至擡起手戳了戳他的臉頰，一臉驚訝地說道：“這真是我的心魔所化？”
“真的不能再真了。”王卻指著那個“陸鴉”說道，“當年你辜負了方玉兒，將她鎮壓在古井之下，此時卻成了你的心魔，因此你構建出來的世界裏，始終有一個地方是你無法正視的，結果就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。所謂的疑心生暗鬼，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吧。”
陸鴉見那個“陸鴉”時而變成方玉兒的臉，時而有幻化成自己的臉，簡直有說不出的別扭，只得朝王卻求救道：“李兄，那現在該怎麽辦啊？我總不能掐死我自己的心魔吧？”
沒想到王卻居然說道：“也不是不可以啊。不過我不建議你這麽做。因為這心魔實際上是你內心的一部分，假如你用暴力手段清除的話，最終受傷的也會是你自己。”
陸鴉哭喪著臉說道：“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那現在怎麽辦？我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裏，把方玉兒給放了吧？這麽多年過去，估計她早就化成灰了。就算她沒死，我也不能把她放出來害人呀。”
王卻想了想之後說道：“這樣吧。我來替你試一試，但是我不保證效果啊。如果真的讓你元神受損，可不要怪我。”
陸鴉立刻驚喜地說道：“那就有勞李兄了！”
王卻其實也沒幹過這種活，心裏多少有些沒底。不過他既然已經看穿眼前之物是陸鴉的心魔所化，大概要怎麽消除還是知道的。畢竟他已經在網上閱讀了成千上萬本類似的小說，正所謂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。就不知道陸道士知道他的驅邪知識都來自於網絡小說，會不會嚇得暈死過去。
王卻咳嗽一聲，擡手一揮，眼前的宅院立刻變成了一座春光明媚的小院。
陸鴉驚奇地說道：“這好像是之前我跟方玉兒住過的地方。”
王卻點點頭說道：“沒錯。這是我從你的記憶裏抽取出來的影像，你們就是在這裏相識的吧？”
陸鴉露出一種懷念的表情，看著眼前的小院說道：“是的。當年我剛剛學成下山，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就是來這個小鎮上做法事。”
隨著陸鴉的回憶，眼前的小鎮如同一副畫卷一樣徐徐鋪開，展現出了一段驚人的過往。
陸鴉第一次下山，來到了一座江南的古鎮上。
那一年的杏花微雨，方玉兒站在一座石拱橋上，朝陸鴉嫣然一笑，問道：“小道士行色匆匆，這是要去哪兒呀？”
陸鴉修的是無情道，一向不近女色，見那女子妖嬈嫵媚，煙視媚行，料想不是什麽正經人物，便想著繞開她過橋。沒想到兩人錯身而過時，方玉兒忽然“哎呀”一聲，便往他懷中倒來。
陸鴉嚇得一動也不敢動，任由方玉兒抱住了自己，心中狂念“無量天尊。”
方玉兒見狀“噗嗤”一笑，用一只細白的手指戳了戳陸鴉的胸口，嗔怪道：“你這人，怎麽跟塊木頭似的？一點也不可愛。”
陸鴉偷偷地睜開一只眼，見那女子正一臉俏皮地望著自己，嚇得又念了一聲“無量天尊。”
方玉兒卻不肯放過陸鴉，不依不饒地說道：“小道士，我的腳崴了，你得負責。”
陸鴉苦著一張臉說道：“女施主，明明是你自己朝我跌過來的，怎的還賴上了我？”
女子眼珠子轉了轉，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院說道：“這樣吧，你把我背到家裏去，我就原諒你。”
陸鴉見那院子也不是很遠，以為那女子真的崴到腳了，只得認命地蹲下身來說道：“姑娘你上來吧。”
女子笑嘻嘻地爬上陸鴉的後背，一面給他指路，一面問道：“小道士，你叫什麽名字呀？”
陸鴉覺得那女子輕若無物，心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，但是他此時修行尚淺，涉世未深，便老老實實地地回答道：“貧道姓陸名鴉，師從茅山涼虛真人。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？”
女子湊近陸鴉耳邊，吹氣如蘭似的說道：“小道士，我叫‘方玉兒’，你可記住了。”
自那以後，陸鴉每次來這裏做法事，只要路過那座小院，都會進去喝一杯茶。時間長了，他跟方玉兒也成了知己好友。
據方玉兒所說，她家本是城中富戶，只因家境敗落了，因此才一個人住在這小院裏。
陸鴉自幼在山上清修，對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，因此絲毫不覺得一個妙齡女子獨自住在小院子裏，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。他們兩個人經常坐在一起談詩論道，吟風弄月，真是好不快活。
直到有一天，陸鴉接到了城郊一所大宅院的捉妖訂單。
夜半時分，陸鴉依約來到那所宅院。白天的時候他已經踩過點，圈定了這裏的妖氣來自於城東。
巧的是，方玉兒的那所小院也在城東。
陸鴉也沒多想，只當是巧合。偏偏就在那天夜裏，觸動他捉妖法陣的，就是方玉兒。
兩個人在月下相對無言，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面了，也都沒有想到，居然會在這樣一個難堪的情景下重逢。
方玉兒冷冷地看著陸鴉說道：“怎麽？你要把我給收了嗎？”
陸鴉一臉的糾結，“你居然是個妖？你怎麽能是個妖呢？我的照妖鏡明明從來也沒有提示過啊！”
方玉兒冷笑一聲道：“你那面破鏡子早就被我給偷偷換了。”
陸鴉頓時無語了。
方玉兒倒是先不耐煩了，喝道：“你到底打不打？！”
陸鴉看了看左手的驅妖符，又看了看右手的桃木劍，一時間犯了難，苦著臉說道：“怎麽打？是你打我，還是我打你。”
方玉兒都被這天真單“蠢”的小道士給氣笑了，臉上煞氣一閃，頓時變作青面獠牙之相，手中的指甲足有半尺長。
陸鴉被唬得往後一跳，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桃木劍自衛，沒想到方玉兒卻只是虛晃一招，口中大喊著“道長好厲害”，又把院子裏的雜物到處亂扔，如此這般折騰了一番之後，便朝陸鴉眨眨眼睛，跑掉了。
自那以後，這就成了他們固定的捉妖模式。
方玉兒先潛入某大戶人家作亂，然後由陸鴉上門捉妖，自然次次都馬到成功。所得銀錢他們五五開分賬，也解了小道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燃眉之急。
日子久了，方圓百裏都知道茅山上來了個厲害的小道長，驅鬼捉妖無往不利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們把茅山上的天師給招來了。
天師是陸鴉的祖師爺，自然不是他那點微末道行可比，一眼就看穿了他們二人的小把戲，頓時勃然大怒，不但用柳條狠狠地抽了陸鴉一頓，還威脅他如果不把方玉兒的鎮壓了，就要把他押回茅山閉門思過，一輩子關在小黑屋裏。
陸鴉沒有辦法，只得硬著頭皮去降方玉兒。方玉兒不知道這段前因後果，依舊按照老套路開始表演，可是沒想到這次，陸鴉居然真的將她鎮壓在了古井之下。
陸鴉永遠也忘不了方玉兒被他鎮壓前的那種眼神，那是一種同時混雜了絕望，不甘，又帶著一絲釋然的表情。
從始至終，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的，始終都只有他自己而已。
一晃就是十年的光陰。
陸鴉再度面對著院子裏的那口古井，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。
王卻不知何時出現在陸鴉的身後，說道：“你說你修的是無情道，卻偏偏對一個妖動了情，這就是你的心魔來由。陸鴉，這一次你必須做出選擇，這一劍是斬了你的意中人，還是斬了你自己的心。”
陸鴉閉上眼睛，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。當年他已經錯過一次，難道今時今日還要再錯一次嗎？
偏偏這時王卻又說道：“所謂的妖，在我看來其實不過是另外一種生命形式罷了，雖然與我們人類有些不同，卻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倘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，那這顆星球遲早會走向真正的覆滅。”
說到這裏，王卻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抹，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，紫羅蘭色的眼睛中閃爍著無機質的彩虹色光芒 ，顯示出此刻他的內心也並不平靜。
陸鴉震驚道：“難道你也不是人類？”
王卻點點頭說道：“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說，我的確已經不是人類，但是我一樣擁有人類的意識和情感。那麽我算不算是人呢？”
陸鴉思忖片刻，鄭重地朝王卻一拱手道：“多謝李兄，貧道受教了。原來是我執著於修道本身，卻忘記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道。”
他說著痛快一笑，揮劍便朝身後的那個自己斬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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